窗外上半部分是繁华的柏林市中心，高楼大厦、大型商场、时尚写字楼鳞次栉比，大部分都是近30年来修建的，周围遍布着数不清的餐厅、咖啡店、酒吧、夜店，华灯初上，这里就是欧洲的派对之都，也是举世闻名的不夜城。

后半段路程穿过略显破旧的工业区，锈迹斑斑的钢架、单调的外墙，与色彩斑斓的前半段截然不同。列车还会经过一大片住宅区和一大片森林。森林深处是柏林联合足球俱乐部，他们的主场也因此得名：老森林行政体育场。

其实，这种一半是海、一半是火的城市景象在欧洲许多工业化城市都很常见，比如曼彻斯特、谢菲尔德、马赛、都灵等，但柏林无疑是最特殊的。

众所周知，二战后，德国被分为两个国家：苏联控制下的东德，和英美法结盟的西德。事实上，柏林城也被一道高墙一分为二。这堵墙建于1961年，用于分隔城市，防止人们逃亡。直到1989年才被拆除。

在足球方面，东德有自己的联赛体系，最高级别的联赛被称为“德国足球甲级联赛”。直到城墙倒塌之前，联赛一直被一支名为“柏林迪纳摩”的球队所主导。

迪纳摩，顾名思义，隶属于国家安全部。在柏林墙倒塌前的十年间，迪纳摩曾获得惊人的十连冠，并创下连续36场联赛不败的纪录。当地球迷称他们为“史塔西俱乐部”。直到今天，许多东德球迷仍会开玩笑说“只要东德不倒，柏林迪纳摩永远是冠军”。

“史塔西”是东德国家安全局的简称，冷战期间，他们领导着约10.2万名普通雇员和11万名秘密警察，在民间安插了40多万间谍，监视着600多万人的言行。

没有一支球队敢阻碍柏林迪纳摩在联赛中前进，就连裁判也会对关键的判罚视而不见，没有裁判敢吹越位或者犯规，甚至还会撤销黄牌，发黄牌的裁判也会消失。

但有一支球队，从来没有惧怕过这个强大而可怕的对手——主要由工人阶级经营的柏林联合。柏林联合并不是一支无名球队，背后有德国自由贸易协会的支持。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柏林联合形成了“反抗权威”、“反抗垄断”的俱乐部文化传统。

当时，老森林行政体育场是人们唯一可以公开宣泄不满的地方。每当有一方在比赛中取得进球时，场边的球迷们就会齐声高呼“必须拆掉围墙”，这是东德呼喊的最响亮的口号。尽管他们知道自己的球队不可能战胜柏林迪纳摩，尽管他们知道旁边的人群中就有便衣警察，并偷偷记录了喊口号的人的名字，但柏林联合的球迷们从未放弃抗争——在“高墙和鸡蛋”面前，总有胆量的人敢于站在鸡蛋一边。

在斯塔西时代德甲多特蒙德球迷口号，柏林联合代表着反强权，但在今天的资本主义时代，柏林联合却成为捍卫传统的象征。因此，他们鄙视莱比锡红牛和那些故意破坏规则以创造特权和优势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红牛已经成为新时代的“斯塔西”。

如今柏林墙倒塌，新一代年轻人的政治倾向逐渐模糊，但“爱与自由”是他们不变的追求。“如果你想感受自由，过上你想要的生活，就来柏林联盟吧。”柏林联盟新闻官艾伯特说。

虽然自上世纪 90 年代以来足球已经迅速商业化，但这项运动的卖点仍然是对工人阶级传统和文化的怀念。这在柏林联合队中尤为明显。

2004年，柏林联合因注册资金不足，险些被逐出地区联赛。危急时刻，柏林联合球迷挺身而出，发起了“为柏林联合献血”活动。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献血”并非比喻，而是真心实意地捐献自己宝贵的血液。

在德国，每个献血的公民都可以得到一定的奖励。于是柏林联合球迷们纷纷前往血站献血，并将获得的血款捐给了俱乐部。凭借这些血汗钱，俱乐部才得以从悬崖边上被拉了回来。

四年后，俱乐部旧的老林场管理球场出现大面积脱落，雪上加霜的是，俱乐部陷入财政危机，没钱修复。地区联盟称，如果新赛季开始前不能将球场翻修完毕，其联赛注册将被取消。听到这个消息，约有2300名球迷自告奋勇当志愿者，带着工具来到施工现场。其中，专业建筑师只有6人，其余都是老师、护士、汽车销售员等普通球迷。结果，他们靠14万小时的工时，帮助俱乐部加固了看台和楼梯，还修建了球场屋顶，节省了整整200万欧元，满足了球队参加第三级联赛的要求。

2014年，球场因联盟要求再次重建，工地上依然有不少球迷扛着铁锹。重建球场的费用高达1500万欧元，其中赞助商支付了1000万欧元德甲多特蒙德球迷口号，剩下的500万欧元则被柏林联合卖给了4000名球迷。在这之后，柏林联合成为了真正意义上“全民持股”的人民球队。

直到今天，柏林联合仍然拒绝在主场比赛期间播放任何娱乐、广告或音乐。“如果我们的球队进球，等待他们的只有体育场内的喧闹和情绪爆发，”新闻官阿尔伯特说。

在老森林管理体育场，你可以买到德甲最便宜的香肠套餐德甲多特蒙德球迷口号，可以在赛后在体育场旁边的酒吧免费喝啤酒，你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俱乐部是属于像你这样的球迷的，而不是某个永远不会出现的外国大亨。就连俱乐部主席也和普通球迷使用同一个停车场、骑同一辆自行车。

足球的意义不在于制造差距，而在于确保每个人都得到公平的尊重——作为人，而不仅仅是消费者。

这正是柏林联合想要传达的信息。

当然，柏林联盟浓厚的工人阶级暴力色彩和报复心极强的性格也让警方很头疼。柏林联盟的绰号是“钢铁男孩”，队歌就叫《钢铁联盟》，由德国朋克女歌手妮娜·哈根演唱。

2003 年圣诞前夕，89 名球迷突然翻越围栏，进入旧森林管理处体育场举行非正式球迷音乐会，不仅损坏了体育场，还引来警方的追捕。此后，俱乐部干脆放开，把圣诞音乐会作为柏林联合球迷每年圣诞节的常规节目。

近年来，柏林联合球迷已连续引发三起暴力冲突事件：第一次发生在2015年1月，在一场对阵奥地利萨尔茨堡的友谊赛后，与柏林警察发生正面冲突；第二次发生在半年后的暑假期间，柏林联合在与来访的英超水晶宫队进行友谊赛时，柏林联合的极端球迷冲进客队球迷区，抢夺旗帜并将其撕成碎片；2018年德国杯，数万柏林联合球迷竟然在多特蒙德魔鬼主场闹事，抢走多特蒙德球迷的旗帜和横幅，并纵火焚烧客队球迷区。

2019年8月中旬对阵RB莱比锡的比赛中，柏林联合球迷带着450张已故球迷的照片来到现场共同观赛，以纪念球队历史上的首场德甲比赛——这一感人新闻一度刷屏。

其实，死亡照事件并不像媒体描绘的那么浪漫，一些前柏林联球迷抵挡不住成绩的诱惑，最终“叛变”支持柏林赫塔。这些“叛徒球迷”的黑白照片也被带到了球场。在柏林联球迷眼中，有的死了，却依然活着；有的活着，却和死了无异。

这里，要么是海水，要么是火。

当然，除了这些情怀和故事，竞技体育最受瞩目的还是成绩，如果没有本赛季的异军突起和出人意料的头名，柏林联也不可能受到如此广泛的关注。

目前，柏林联合7胜2平1负，积23分，高居德甲榜首，领先第二名拜仁4分。与他们直接、强硬的工薪阶层特征类似，柏林联合的踢法也简单直接。这让拜仁高层在面对媒体时有些羡慕地调侃道：“足球场上最简单的打法就是防守好，然后打快速攻防。”——也就是防守反击。

这个道理其实很好解释：只要不让对手得分，你就总有机会至少拿到一分。而只要抓住反击机会，就有可能把一分变成三分——这是全世界弱队都在努力遵循的足球胜负法则。

但并不是每支弱队都能完美地执行这一策略，但菲舍尔执教下的柏林联合却可以。其实从他们上赛季的表现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上赛季，柏林联合在联赛中排名第五，距离欧冠仅差一分。他们的主要阵型是防守至上的3-5-2（或5-3-2），两名前锋阿沃尼伊和贝克尔追求一对一的快速反击。他们身后的普罗默尔则输出大量直接传球，并提供第二波进攻机会。

上赛季柏林联合总共进了50个联赛球，排名联赛第九位；而他们只丢了44个球，排名联赛第三位，因此他们非常擅长以小比分击败对手——这是最安全、最不省力的踢法。

本赛季，随着阿沃尼伊加盟诺丁汉森林、普罗默转会霍芬海姆，球队成绩下滑在情理之中。但相反，在菲舍尔的执教下，球队运转得更加顺畅。从瑞士年轻人队引进的美国前锋乔丹·塞巴切乌迅速填补了阿沃尼伊离开的空缺。他目前已经打进3球并有3次助攻，媒体呼吁美国国家队带他征战世界杯。值得一提的是，他的3个进球均由贝克尔助攻，3次助攻也全部回传给贝克尔——很像当年瓦尔迪和马赫雷斯的配合风格。

贝克尔目前以6粒进球高居球队射手榜首位。虽然他现在的锋线搭档乔丹·塞巴切乌没有前队友阿沃尼伊那样全面的技术，但这对组合的优势在于速度——即在进攻三区之外，只需要20秒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完成一次进攻。要做到这一点，身后的队友需要在短时间内送出大量的直传或斜传，迅速将球从后场推进至前场。

随着普罗默的离去，两名新来者——中场球员亚尼克·哈伯勒（从弗赖堡引进）和莫滕·托斯比（从桑普多利亚购入）出色地完成了上述工作，另一名从波尔图租借而来的中后卫迪奥戈·莱特在加强防守的基础上迅速将球推进。

柏林联合每场比赛对手的预期进球指数几乎是欧洲五大联赛中最低的，只有罗马队、托特纳姆热刺队、那不勒斯队和马德里竞技队比柏林联合更低。

如今，柏林联合场均进球数为1.8个（德甲第二），而场均失球数仅为0.6个（也是德甲最少的），也就是说他们场均净胜球数为1.2个，位列欧洲五大联赛第九位，仅次于巴萨、皇马、巴黎圣日耳曼、曼城、阿森纳、那不勒斯、拉齐奥和拜仁。

和这些大俱乐部相比，柏林联合在技术上并没有什么优势，因此他们只能靠努力来弥补短板，平均每场比赛他们比联盟其他球队多跑动5公里，这些额外的跑动可以在进攻端打开路线，在防守端封堵对手的路线。

做好防守然后快速转换也许是“足球中最简单的方式”，但柏林联合队执行得非常好，甚至太好了。

与柏林联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2019年被德国企业家温德霍斯特收购的柏林赫塔目前仅积8分，排名倒数第四。上赛季赫塔还被逼入升降级附加赛，最终逆转汉堡才有惊无险地留在德甲。

温德霍斯特在过去三年中向赫塔投资了近4亿美元，但球队的成绩却一年不如一年。如今，这位45岁的亿万富翁心灰意冷，准备出售俱乐部收回部分成本，但无人愿意接手。

柏林的两支球队就像这座城市，一半是海，一半是火。这再次证明，足球从来都不是一场简单的金钱游戏，也从来都不缺少童话。